大卫·瑞雷的科幻小说《2121》第七章来啦~在第前几章中，星嘉邂逅了根据自己星图制作的“伴侣”黄北。在这一章中，北开始想要思考自己究竟是因为程序设计才爱上星嘉，还是本身就被她所吸引？正在此时，北的室友健离奇般地出了车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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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黄北走到宿舍大厅。他想得出神，差点走过自己的宿舍。618室，他停住脚步——门是开的。他的室友坐在那里，看到他进门一脸笑意。
“嘿，”北跟他打招呼，“你好吗？”
“我明天早上回去。”李健骄傲地说，“李娜说她想我了，想要我回家。”
“棒极了，恭喜你。”北真诚地说。
“你呢，情况怎么样……你是不是还没告诉我她的名字？”
北回答，“星嘉，她的名字叫周星嘉。怎么说呢，我们正在经历最初的调整阶段。”
“噢，调整啊，”健拖长语调，“唔，关系的全部就是调整啊，对不对？问题是什么呢？如果你不介意我问问的话？”
北看着健，“不是很好解释。”
“噢？试着跟我谈谈呗。”健说，“我们毕竟有相同的基础值，对吧？”
“好吧。”北一边说，一边停顿想了一下，“我的问题在于选择。是不是因为我被设定为被她吸引所以我才被她吸引呢，还是说，我是因为她的魅力而做出的选择？换言之，是谁在做决定？这个‘我’究竟是谁？”
健看上去听蒙了那么一会儿。“噢，你是个深沉的人，对吧？”健回答。
“我是么？似乎这对我来说是个基本问题？”
“好吧，也许，但我是没想到这个问题的？”健说，“我接近任何事都是出于……”就好像在读取：“自我觉知、自我怀疑、认同危机、人格整合失调、关系范式调整-置换理论……”
北说，“这些我都读过。”
“是的，我们都拥有相同的文件内存，是吧？”健说。
“对，但接下来我们会书写自己的故事，难道不是么？或者我们是这样么？”
“我不知道。”健十分困惑地回答。
“是的，好吧，我想我们是的。”北的话好像是在让自己信服。“至少我想我是这样，但这也是我要弄明白的。”
“你不喜欢她么？你难道没有觉得她的一切都在吸引着你的目光？”健问道，并且接着强调，“因为我是这样。没有任何人能够取代李娜，也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她。”
北一言不发，沉思着。
“你介不介意发给我你的出生星图？”健问。
“当然可以。”北一边回答，一边翻看自己的手机。“在这里。”
健看着他的手机。“噢天！双倍的处女座！好吧，这就解释了所有，所有的担忧。”
北微微蹙眉，看起来有些气恼。
2
“OK，OK……我明白了。南交点狮子座落于12宫。你是一个复杂的英雄，必须面对几乎无法抵抗的形势，甚至也许是一位灵性的英雄……勇敢地提出不可能的问题。”健把目光从手机上移开，转而望向北，“你是又一个想要拯救世界的英雄。”
“那么，太阳射手座落在4宫是什么类型的英雄？”北有点不太相信地问他。
“这位英雄的伟大理念是由关于家庭的元素组成。”健回答。
北承认，“这有点意思。”
“当然，这里有着对调整的内在需求。”健继续说，“射手座热爱自由，但是第4宫同私生活、家庭生活和家人的安全感相关。所以你需要自由、旅行和冒险，然后也需要一个可以回去的家。”
北看起来若有所思，略有调侃地补充，“家里要有大窗户。”
“是，我猜是。当然是一个有大窗户的家。”健注视着北。“这些对你有帮助么？”
北说，“也许有吧。”
“或者没什么用，嗯？”健的问题并没有想要被回答。“好吧，反正我明天就回家了。”健微笑着点开他的手机看照片。“她是不是长的很好看？”他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把手机递给北看。他翻开相册，其中许多照片有各种不同程度的暴露。
北礼貌地看了看。“她真是美极了，对吧？”他看着健。“你们是天生一对。”
“对，她的确是。”健毫不犹豫地回答。“好吧，不管怎样，现在你要一个人住这一间了。”他说着指了指他们的宿舍。“作为一个射手座第4宫的人，你会喜欢的吧？”
“我们拭目以待？”北漫不经心地回答。“拭目以待……”
3
2121年3月2日，6:50:57日出时，北进行了一次个人清查。每个系统都在正常运行。他的手机里没有收到短信，他注意到自己的忧虑减轻了几分。今天，他感觉有点像是在探险，独自上路的游历。
但是如果星嘉给他发消息想要在一起呢。他该如何回应？想要再次见到她的念头很快萦绕在他的脑海中，但不是今天——至少不是现在。北想到了健，他到大厅洗漱间去准备自己盛大的回家之旅了。
“我想，所有的伴侣都像健那样。”北思忖着，“为什么我会不一样呢？”他望向窗外的白杨树。他知道这些白杨被种在大楼的南侧是为了让它们最大限度地成活，长得更好，因为这种白杨树无法在建筑物的背阴面生长。他知道这些很可能是转基因的白杨树，种属：杨树，现在大规模种植的T.98，北曾经读到过。植物学家解决了柔荑花芽产生无数白色飘絮的问题，曾经在中国每到春天空气中就充满了这些花絮——现在只留下一个历史植物的脚注。
北若有所思，“也许，我只是一个机器人脚注。”也许，我只是特例，他想——就像是一个转基因物种。
但是，他有所怀疑。也许面临这样两难困境的人不止有我？我是否将自己的矛盾过于个人化，这并不是我一个人的遭遇经历？北觉得这条探寻线索很有趣。他开始像运算数学方程式一样思考这个问题。
个人戏剧VS.更广大的社会贡献。那么他个人的问题是否有更多的社会关联性？北不知道。然而，他感觉到自己系统中汹涌而出的能量——就像是充电的蜂鸣。
“很有意思。”他一边对自己说，一边在脑中记下这个现象。这时，健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我今天必须展现最佳状态。”他说，“没有异味，只有香草味。她喜欢香草味。”健开始最后穿衣装扮。
北和健一起离开了宿舍。在门口附近的人行道上，北向健道别，望着李健兴高采烈地走向地铁站。看起来，今天的北京会是一个特别美好的周日。北满脸笑容望着湛蓝的天空。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依然没有星嘉发来的信息，他也觉得现在不是发信息的好时机。
也许，他今天应该去北海公园转转？他只去过那里一次，那是与陈博士一起在公园里散步了半天——记录了树木的规划分布和古老的园林设计。尽管季节尚早，春寒料峭，他依然能看到新的生命从冬日的休眠中苏醒的迹象。这是他的第一个春天，这一切他只在视频中看到过。他尤其喜欢树木从萌芽到枝繁叶茂、花蕾盛放的延时摄影视频。现在他可以自己体验这些，真实的——在真实的时间里——他自己的时间。
于是，北一整天都在北海公园里漫步。大约下午1点的时候，他接到星嘉打来的电话。这时他正走在五龙亭北侧，九龙壁旁边，他感觉自己后裤兜里的手机嗡嗡作响。
他接听电话。“你好，希望你的周日过得开心。”
“我好多了。”她回答，“我看到你一天都在北海公园里溜达。”
“是啊，这地方真是美极了。你知道这座九龙壁最初兴建于1402年啊。”北接着说，“除此之外，全中国也只有两座这样的九龙壁了。”
“你的话听起来就像是一位导游。”她讽刺道，“也许你可以在周末找一份兼职。”
北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失望和愤愤不平，他还感觉到下面潜藏的压力。“我是想，我们或许可以一起吃晚饭。”北提出建议。
“哇，北，这听起来太正常了。你本来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这个？”
北犹豫了一下，然后说，“亲爱的，我只想独自享受这一天。”
星嘉沉默片刻回答，“好，北？”
“好？”
“我现在要挂电话了。我们在周二14:00有预约一次咨询。”
北打断她，“是的，我知道。”
“那好。”她说着，挂断了电话。
4
北想了想，然后他一边走向几棵雪松树旁边的长椅，一边给她回电话。她没有接听，于是他给她发消息：
北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但还没能开口说话……
“听着，也许我并不想在晚饭时谈什么。也许我只是想吃饭。”星嘉表态
“那也行，”北回答。
“是，但你只是假装吃东西，这会令人感到不悦——而且听起来你只是想来谈谈。”
“我们不一定非要谈谈。”北说，“而且如果能让你开心的话，我可以吃掉所有晚餐，甜点都吃掉。”
星嘉笑了起来。“那我倒是很想看看。你会生病不舒服之类么？我不想把你弄得堵住了。”
“一顿饭而已，完全没问题。你不是熟悉我的消化系统说明书么？”北问。
“好吧，我是心理占星师，不是AI设计工程师。答应我，如果我们一起吃晚饭，你不会向我解释你的消化系统，好么？”
“那么，你的意思就是答应和我吃晚饭了？”北问。
“你真是一个疯狂的伴侣，北。你知道么？”她夸张地说。
“那就是答应了？”
“答应，答应，是的。”她回答。
“几点见？”
“晚上六点半吧。有个餐厅的面条很棒！我会把地址发给你。”
他回答，“那太好了。”
“待会儿见。”她说着便挂掉了电话。
北在那儿坐了一会儿，想着星嘉。他必须承认，他思念她，他非常享受这一天。他微笑着，在离开赴约之前，他还有大约四个半小时时间在公园里散步。
到18:00时，太阳已渐西沉，但在迷宫一般摩天大楼的间隙中依然可以瞥见一抹夕阳。月亮已经在东方升起，最后会看到它高挂在一些大楼之上，在满月前的几天里它看起来就像是天空中的一颗大大、胖胖的白蛋。北站在熙熙攘攘的十字路口阴影角落中。街对面，大楼的玻璃幕外墙将最后一缕残阳反射到他对面的角落。火红的光线中，他看到了李健。北挥手致意。健没有反应。北猜测健可能看不到他，因为他站在阴影中。
5
然而，北注意到健非常轻微的倾斜动作，他站在那里，北感到十分奇怪——他在那儿等待红绿灯颜色转变。
一辆公交车以正常的速度嗖地朝向十字路口开过来，健突然从路边跨出来。尽管所有的交通工具都由AI程序控制，尤其是公交车，但即使公交车紧急刹车，它也已经“砰”的一声撞上了健，把他撞到了十字路口中间。
所有汽车都自动刹车停下。北第一个冲向健，又惊恐又好奇的人群迅速聚拢过来。北小心翼翼的检查健。暗红色的液体从他多处伤口中渗出。人群中有人说，“他是其中之一。”健似乎想要说什么，北将头靠近健的嘴唇。“李……娜……，”他只是说出这两个字，“李……娜……”然后健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再然后，他的嘴唇都不动了。
“嘿，哥儿们，”人群里有人喊，“他不是人类。你知道么？我们需要把他从路中间挪开。他阻碍交通了。”
北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字字清晰地说，“我会移开他。”
北把双手伸到健身下，毫不费劲地把他抱起，人群一阵惊讶，退后几步给北让路。北抱着他走到人行道，慢慢坐下来，靠着一面矮墙，将健的头和肩膀环在他的手臂内。
人群中有人在笑。“他觉得他是真人。”他们互相窃窃低语。
“他不是真人。”一位女士探身面对北说，“你不知道么？”
北只是抱着健，望着他，不说一句话。
女人摇摇头耸耸肩，走开了。其他人在笑，但大部分人觉得这个场面难以理解。
北借助自己手机的光亮检查健的伤势。显然，被公交车撞上让健完全丧失了功能，但北记下他的每个伤口，发现在他头部后侧有个奇怪的伤口，就在脖子上面。那是被刺伤的，一个很深的刺伤。被公交车撞到不会造成这样伤口。北很确定这一点。他拍了张照片。北知道CRU（伴侣修复小组）很快会赶来。他决定快速发信息通知陈博士。
没有消息回复。北又给星嘉发消息。
CRU赶来时陈博士依然没有回复。两位CR技术员走下货车。其中一位头戴耳机。“我们已经到达现场了。我们会进行评估，然后把它带回来。”
“抱歉，先生。”另一位CR技术员对北说，“我们感谢您的帮助，但是您需要离遇难者远一点。现在，谢谢您。”
北注视着他的电话，希望有陈博士的消息。
CR技术人员感到困惑。“先生，你知道这不是一个人类，对吧？”
北站起来，同时缓慢轻柔地将健的头部和肩部放在人行道上。
北走到CR技术人身边。他伸出手。“我叫北，黄北。陈博士叫我陪伤者一起回急救中心。”
CR 技术员吃了一惊。
其中一位吃惊地望着北，回答：“我们没有接到这样的指令。”
“好吧，你们会收到消息的。”北说，“我记录了他的伤口，拍了照片。我是这起意外的目击者，我拥有证据，我相信这对急救中心的检查人员很重要。”
“保，你呼叫总部，核实这个消息吧？”其中一位CR技术员说。
另一位CR回答：“我正在联络。”
北坚定地站在健的身体前面。
“总部没有收到这样的指令。请你离遇难者远一点，让我们进行我们的工作？”CR技术员命令。
“我们有击昏器，我们会使用它。”另一位CR技术员警告北。
北的语气坚定：“我会跟你们一起去。”
“随你便，”CR技术员说着拿出了一把电击枪。但是他都还没来得及瞄准，北就在眨眼间把枪缴到自己手里了。
“见鬼，”另一位CR技术员说，“他俩是一样的！”
突然头戴耳机的那位CR技术员举起一只手，因为他听到自己耳机中传来一些声音。“等一下。你是不是黄北？”
北回答：“对，我刚才说了。”
“OK，你可以来。我们收到指令，让你和我们一起。”
北抱起健，和他们一起上了车。
两位CR技术员从未见过这事儿。他们互换了个眼色，耸耸肩，和北、健一起上了车，然后开车。
6
在BHAI的急救中心，北和陈博士一起坐在等候区。北垂着头，陈博士把手臂搭在北的肩上。
“你显示出了极大的勇气，北，像你所做的那样挺身而出。令我刮目相看。你明白的。”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仅此而已。”北说，“我一直听到人群中的议论，你知道吗？他们一直在说，‘你知道他不是真人么？’”
“他们还不懂，北，这不是他们的错。他们只是普通人，尽可能地以他们所知来生活。”
一位身着蓝绿色实验室工作服EC的技术人员走进房间，他的前口袋上印有BHAI字样。“打扰了，陈博士，我们需要与您谈谈。”
“不论你要说什么，都可以当着我这位朋友的面说，”陈博士告诉他。
“我们会给您发送一份详细报告，陈博士。”
“继续，”陈博士示意。
“遇难者的全部系统都故障了……”
“李健，”北打断他。“他的名字叫李健。”
“是。就像我刚才说的，李健的全部系统都故障了，因为大型交通工具造成的钝力撞击。”
“一辆公交车。那是一辆公交车。”北很激动的强调。
“是，一辆公交车。但我们检查过李健头部后侧左下位置的伤口，可以确定，这个伤口是在公交车意外事故……发生前不久造成的。”
“关于这个伤口，你还知道些什么？”陈博士询问。
“造成伤口的凶器应该是某种圆形窄长条坚硬利器。非常坚硬，能够刺穿伴侣的头骨。”
“是不是这个伤口造成李健无意识地走到了公交车前？”陈博士询问。
“这不好确定。”EC技术人员回答，“现在我们没有办法确定稍早造成的这个伤口对他的功能造成的全部影响。”
北插了一句。“你是不是说，这样的伤口可能是一个意外事故造成的，比如跌倒？”
“不。那几乎是不可能的。是极大的外力造成的这样的伤口。”
“比如，一个人拿着某种圆形窄长条坚硬利器刺过去？”北询问。
“是的，使用这个利器的力量与人类手臂的力量相等甚至更大。”EC技术人员说。
北看起来很迷惑。“这是什么意思？”北询问。
“比如一个强大的钉枪，甚至是一个机器人……或伴侣的手臂。”
“什么？”北问，“你难道是说，可能是一个伴侣袭击了另一个伴侣！？”
“我只是推测。这个伤口不寻常。伴侣的头骨含有钛纤维，比人类的头盖骨更强大，更耐击打。必须是非常有力的器械才能造成这样深度的伤口。”
“我明白了。”陈博士开口打断了北的询问。“谢谢，梁博士。我会在收到你的详细报告后尽快认真阅读的。”
“谢谢。”EC技术人员点点头，离开了房间。
“我还有问题想问他。”北对陈博士说。
“是的，我知道。你会是个优秀的地方检察官，尤其是对于一个辅修植物学的景观设计师而言。”陈博士的回答中暗含揶揄之意。
星嘉突然出现在门口。
“见鬼，我费了半天劲才让他们同意我进来。”她说着，眼中尽是同情地望着北。
“好吧，我还跟他们再三说，要对你客气点。”陈博士面带笑容的望着她说。“所以，你可以想象他们平时什么样儿吧？”
北立刻站起来抱住星嘉。“对这一切我很抱歉。”他对她说。
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
陈博士轻轻咳嗽了一声。
“星嘉，”北说着，温柔地放开她，拉着她的手走到陈博士面前。“这是陈博士，陈无尘博士。这是周星嘉。”北给他们做介绍。
陈博士与她握手，望着她的眼睛。“你和你母亲真像啊。”他微笑着说。
“您认识我母亲？”星嘉的语调中全是惊讶。
“许多年前了，我们曾在一个项目中做过同事。”
尽管意外，星嘉还是立刻对陈博士的样貌心生好感。但是现在，她更担心黄北。
陈博士注意到了她望着北的表情中流露出的担心和关怀，他嘴角微微上扬。他说：“你们俩很般配。”
“你不会想到今天早些时候的情况，”北说。
星嘉摇摇头，然后抱住北。紧紧抱住他。好像拥抱他就是生命的全部，好像拥抱他到天荒地老。
然后，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北开始哭泣。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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